“你说的没错,在我们这样以同等的身份私下交谈时可以忘掉那些客套话。可是,你不觉得这样没必要吗?有些东西,用心想想就能琢磨出来。”
“……即便如此,那又怎样?”
“那希伦斯同学,从技术上来讲,你我现在是政客,我们的目标是帮助各自所属的团体赢得选举。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最后赢的那一方可以得到行政权以及其它在学校里举足轻重的权力,所以结果决定一切。为了达到理想的结果,我也会不惜手段,就算这意味着我要利用其他人也罢。”
“利用…?你在想什么?要利用杰希卡?”
“那希伦斯同学,不用那么惊讶。”
弗兰这时插话说道:
“正如我们之前所说,杰希卡同学在年级里、甚至学校里,普遍难以被接纳。这是不幸的事实,但只要以合适的角度去看,就会发现这是个可以加以利用的元素——在被所有其他人孤立的同时,她反过来在做的,也就是让所有其他人站在了一起。”
“正是如此,但我想这点东西,你应该也已经想出了吧……那希伦斯同学?”
爱德华用手摆弄了一下金红色的刘海,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想出?想出什么了?
那希伦斯面无表情地看着爱德华,唯一流露感情的只有他略显惊讶的眼睛。但其实,他的外在只能算是暴风眼,真正的飓风在他心里肆虐着。他很清楚地知道,这里不是让自己失控的场合,但若要说怒火,他已经巴不得直接动手、将眼前的爱德华大卸八块了。
“……你是故意的?”
片刻过后,那希伦斯开口问道。
“说是故意的…也不能否认,毕竟我是为了目的而前进的。政场上就是如此……虽然个人恩怨也在里面,但杰希卡同学能为我带来可观的利益,所以我只是合情合理地利用了这点而已。”
“……抱歉,我没懂。哪里合情、哪里合理了?”
那希伦斯问道:
“你的意思是,只要是以政治为借口,再怎样的恶行都可以被原谅、被正常化吗?”
“这是为了抵达目标而做出的牺牲。前进的征途上往往需要做出一些不得已的抉择,而如要说,我愿意承担起必要之罪的负担。”
爱德华平淡地说道。他虽然已经收回了咄咄逼人的气势,但语气中却不失坚毅。
“说到竞选,民意自然是一个关键,而杰希卡同学为我们带来的便利就在于她自身可以成为控制民意的一个渠道。”
弗兰插话进来,补充道:
“这世界不论何处、何阶级的群众都是无知且天真的,我们这里的学生也不例外。大家都是会在日常中积攒压力的人,并且都需要减压。于是,当主流认知中出现了对杰希卡同学的反面态度时,大家就会开始跟风,认为如果跟随主流的脚步自身的压力也就会释放掉。这样的思想从一个人开始,到两个人、四个人、八个人,最后全校的学生都开始敌忾同仇,将杰希卡同学拱到了焦点里。”
“除此之外,老师们也对此抱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他们也知道对于学生来说,有减压渠道存在的必要性,故在这点上实际能站出来做些什么的人已经没有了……虽说对杰希卡同学很不公平,但对我们来说却是不可多得的良机。”
爱德华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宿舍委员会在这个话题上,与学生主流思想站在同一阵线。这样我们就能与明里暗里对杰希卡同学伸出援手的学生会划出分界线,并得到学生群体的主流支持。整体逻辑就是这么简单。”
…一切都只是生意。
虽然他口头上并没有那么说,但爱德华的眼神中确确实实散发着冰冷的漠然。
政治就是在不断选择队列站在一起,通过改变立场来达到不同的目的。尽管在政策方面,宿舍委员会还没能像学生会那样有显著的成就,但爱德华他们正是在这些细节方面比塞巴斯顿等人做得细心,从而达到今天的这种规模。
…是的,若是学生会,将欺凌一个女生作为提升人气的方式,恐怕连想都不会想。
但爱德华等人在做的就是如此。只要学生看到了宿舍委员会的人与他们一样,对杰希卡报以恶毒与冷漠,他们的组织归属感就会潜移默化地对宿舍委员会予以认可。
——可怕的家伙。
那希伦斯倒吸了一口凉气,强忍住不让面部的肌肉抽搐。
“……这些话对我说,合适吗?”
他装出一副沉稳的样子,说道:
“如果我将你们今天告诉我的这些话公开出去,你们不觉得这会对你们很不利吗?所有学生都会知道你们是在利用他们,而你们的罪行也将由此公之于众。”
“那种事情我们当然想到了。”
爱德华回答道:
“要知道,政场上最忌讳的就是证据。任何非正式的发言和交涉都不能留下证据,否则就是自寻死路。一开始的时候,弗兰确保了你身上没有任何足以充当**的装置和魔法术式,所以现在我们不管说什么都将。”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假葡萄酒和桌上的一个空玻璃杯,往里面倒入了一些后一口饮尽,以润喉咙:
“……当然,若你以为没有证据但仍可以告发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主意吧。”
“…什么?”
“容我替你分析一下,那希伦斯同学。”
弗兰说道:
“作为本届选举势力较大的一方,树大招风是难免的,学校里现在已经流传着各种关于我们的负面传闻了。那些传闻中虚假的不占少数,但因为没有证据,实质上缺乏真实性,故再多也不痛不痒。那希伦斯同学,若你现在站出去两手空空地告发我们,你也会因为缺乏证据而对我们造成不了任何负面的影响。相反,来源于我们竞选对手毫无根据的指控反而会让我们得到更多的关注,这么一说你应该明白了吧…?”
“……那你们的意思是,我该就假装我没听见过这些?”
那希伦斯质问道:
“在得知这些之后,我还能无动于衷…你们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吧?别开玩笑了!”
“这也是为你自己好。别忘了,你有一个可以作为本钱的名誉,别为了掺和形象战的这趟浑水将那也丢失了。”
“名誉什么的、形象什么的…这些我都不懂,也完全没有兴趣。”
那希伦斯咬了咬牙,摇头说道:
“我所关心的只有一点……”
…从一开始就只有一点。
他停了下来,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攥着,整个人也在颤抖。
那希伦斯不得不承认,弗兰的分析很有道理。倘若自己的身份真的是竞选者,他肯定也会在一定程度上遵循相似的思路。
…结果至上、一切都只是生意而已。
以物易物是交易准则是在两者对等的基础上成立的,但假如一方毫无防备得弱小,那取而代之的就将只是所谓的“利用”。更为强势的一方会随意夺取想要的东西,并在那之上为了追求更多的利益而得寸进尺。这个过程往往意味着更弱的那一方被压迫凌虐,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这只是生意而已。
是的,别的规则并不存在。
将校内选举的糖衣一层一层剥下来,里面只有原野丛林的适者生存之道——弱肉强食。
能去利用就去利用,不利用的人才是傻子…
…哪怕对方是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女孩子也罢。
那希伦斯反思着这一切。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反驳的资格,也没有足以将弗兰和爱德华辩倒的能力。他的价值观一再向他发出鼓励的信号:
——“在这里对的一方是你,错的一方是他们。”
…可尽管如此,他也无能为力。
现况仅仅是现况,在没有足够强大的外力影响之前是不会改变的。所以,即便那希伦斯知道了事情的内幕,他也缺乏足以引致现况改变的能力。
——喉咙、好干……
类似的感觉,他不止一次地体会过。
少女被同学从食堂里驱逐出来的时候、在集合时被人孤立的时候、在课后的走廊里被包围欺负的时候、在发现自己的书本和背包被涂鸦破坏了的时候……
…每当他也在场目睹这些时,他总是会感到同样的不适。
就连现在也一样……眼前的两人——弗兰·坎伯里吉和爱德华·卡迪诺,像是在嘲笑着他的无能一样看着他。那希伦斯从心底里想冲过去一把抓住他们,用拳头狠揍一顿。
但他做不到。现在他不知怎样反驳,无法组织足够强大的逻辑,挥出的拳头根本不痛不痒。
又或者是对方就在等他这么做…然后他将为自己一时的鲁莽行为付出代价,这是急需冷静下来尽量避免的后果。
然而,坐在一旁的爱德华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
“…真令人感到惊讶,你居然会为了那样的一个人做到如此的地步。不惜冒着被同样孤立的风险也要伸出援手…你是怎么了,那希伦斯同学?是她将你色诱了吗?”
“……!”
那希伦斯狠狠地瞪了爱德华一眼。宿舍委员长见状,识趣地点了点头。
“……抱歉,失言了。我收回之前的话。”
“杰希卡是我今晚的舞伴,还请你对她也报以相等的尊重。”
“我明白了,但将只是今晚而已。”
爱德华说道,重新整顿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看来,你对她的执着可不是装出来的啊。”
“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有什么东西在迫使你要保护她吗?”
“没有什么。至少我不是这么认为的。但是…”
那希伦斯抬起头,说道:
“…我不觉得她值得受到那样的对待。…不,不论何时何地,她都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和你我一样会笑会哭。她不应该被任何人胁迫,不应该生活在任何阴影里……而至于我,我会确保她能够得到这些的。”
这些由衷的想法,被一字一字清楚地道了出来。
爱德华陷入了片刻的沉默,然后点了点头:
“…若此事对你真有这么重大的意义,那么,就让我们做一个交易吧,那希伦斯同学。”
“交易?”
那希伦斯皱起了眉头。
“刚才,弗兰也应该和你说了。我们宿舍委员会是一个很重视人才的团体,而在这次选举中,你也是一枚非常重要的棋子。那希伦斯同学,我希望你能改变阵营,加入我们。”
在刚才的那番话后还要这么问我,你是在开玩笑吗?那希伦斯正想这么反问,爱德华举起了右手食指拦住了他:
“我刚才说过了。这是一场交易,所以双方都会有相等的筹码。那希伦斯同学,你的筹码就是你自己,而且这是价值相当客观的筹码。至于我们这边,也有你会感兴趣的东西,而且我觉得你会认同两者之间价值的相等……比如说,宿舍委员会整体在竞选政策方面的改变,停止支持针对杰希卡同学的欺凌行为。”
“…什么?”
那希伦斯愣了一下。他的脑海中同时冒出了无数疑问,但他无法全都一一问出,便组织逻辑,将最为不解的一点问了出来:
“你刚才…明明说了,说了利用杰希卡是你们为赢得选举而进行的一种政治手段,能够有效地煽动民意。…以我的加盟为前提,你们会那么干脆地放手吗?请容我表示质疑。”
“颇为实际的提问呢……没错,正如你所说,杰希卡同学的利用价值对我们来说很高,但这并不代表她是不可代替的…尽管她大概也只有这一点用途。”
爱德华肯定地说道,其间还刻意以压低了的声音插入略带嘲讽意义的话:
“…但从长远角度来看,你身上的价值要远高过她的。毕竟,我们对于她的利用只是单方面的,而你就不同了,那希伦斯同学。如果团队里有全额奖学金的获得者,不仅我们对外的名声会变好,就连团队里的士气都会大增。虽然克莱尔也能算得上是一个人选,但她毕竟今年才转来,人际关系还不完善,所以我们选择了你。”
…换言之,这就是交易的实质。
选择权在那希伦斯手中。只要他肯转换阵营,他就能以自己去换取杰希卡的自由。
虽然是开门见山地说话了,那希伦斯却无法想出该如何回应。他已经将塞巴斯顿事前跟他交待的忘在脑后了,仔细地思考了起来。
爱德华见那希伦斯陷入迟疑,在一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舞台上,文学部和魔术部一起合作上演的魔术喜剧《恶意满满的十字炮火》正进入高潮部分,滑稽而无厘头的打闹让台下观众席里笑声起伏不断。也因如此,三人之间的对话可以不用太过顾忌,敏感的字眼都可被笑声盖过。
——可恶、我在迟疑什么……
‘别去在意’说的永远比做的容易。即便他不想去思考,那希伦斯还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思绪。如此无理的交易邀请,实乃可笑,只要别去认可它、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就可以了。
…没有那么简单。
爱德华刚才提出的那些中……有令他在意的部分。当然,那并不是关于加入宿舍委员会能为少年自己带来什么好处,而是杰希卡或许……
想想看,自己若涉足选举,唯一的原因…也只可能是为她。
——那么只要答应了,目的不就达成了吗?
“…………。”
就在这时,四周响起的掌声和喝彩打断了那希伦斯的思路。台上演员们正在行谢幕礼,匆匆忙忙地收拾好表演的道具,因为下一个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
从红色的幕布后面陆陆续续走出了乐队的成员们,在舞台的一侧排好位置。然后,杰希卡也走了出来,径直走向舞台的正中央。在那里,聚光灯已经为她准备好了。
唧唧喳喳……
与此同时,台下再度开始了接头交耳的细语。那听起来就和夏日里的蝉鸣般令人感到烦躁的声音甚至让那希伦斯感到有些震耳欲聋。
“哎呀,已经轮到她了吗?”
爱德华说道:
“让我们将这个话题就此暂停一下吧。对于你的舞伴的表演,我还挺感兴趣的…你也一样吧,那希伦斯同学?让我们好好作为观众观赏一下吧。她会表演什么呢?”
“…………。”
那希伦斯没有对爱德华的话作出回应。正如伊尔所说,从这个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舞台上。他的视线锁定在了那里…不,更准确来说,应该是锁定在了站在舞台上的那个女孩子身上。
杰希卡的脸上没有表情,她只是单单地将视线向前方投去。因为聚光灯的缘故,她大概看不到台下——在她眼里那里将是一片黑暗,唯有那刺耳的蝉鸣让她意识到了观众的存在。她眉头因此绷紧了一下,可见这份冷静只是她表面上装出来的。
乐队指挥走上来,将麦克风摆在了她的面前。在为她调整好支架的高度后,走回了乐队面前,掏出指挥棒摆出了预备的姿势。这是在向观众给出表演即将开始的信号,台下于是也瞬间安静了下来。
“………………。”
杰希卡微微地深呼吸了一口。当她重新抬起头的时候,她脸上浮出了微笑。和先前的时候不同,她并不像是在刻意勉强,而似乎是有什么其它的动力让那抹微笑自然地出现了。
————。
在指挥棒点起的那一刹那,第一个钢琴音响起。
前奏是钢琴的独奏…………那是一首优美而缓和的曲子,一开始旋律的起伏并不显著,只是为了塑造气氛而存在的。小提琴部分做好了准备,杰希卡也摆出了姿势:左手放在胸口,右手向空中伸出……
…她在聚光灯之下,显得颇为神圣。
——这是、
那希伦斯突然想起来了…他听过这首曲子,而且只听过杰希卡一人唱过。虽然只有一次,但少女的声音和旋律的结合在他脑海里留下了深深的灼印,让他在没有做对比的情况下就能断言其水平之高。
“——————。”
弗朗茨·舒伯特的传奇之作、《爱莲的第三首歌》。从由衷的祈祷者口中唱出的时候,其名为……
…《Ave
Maria》(圣母颂)。
这是一首家喻户晓的圣歌,每年的这个时节都会响彻大街小巷的每个角落。它以简单而直白的语句,赞颂将救世主带来世界上的那位纯洁的圣女……
Ave Maria Gratia Plena… (赞颂玛丽,恩典同在)
当杰希卡开口唱出第一句的时候,观众一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此时此刻,聚光灯中的她是全场的焦点。蓝发的少女第一次在舞台上向别人展现自己的歌喉,而那纯净的声音通过麦克风的放大,传遍了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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